上面是已經裝都不裝的章素梅,下面是莫名其妙出現的馮慧,懷裡還抱着個嚇傻了的秦朔,唐淺都覺得有些頭疼。
氣氛一時有些尷尬。
「走吧,我們去校長室。」
面無血色的章素梅,此時再沒有了先前那種教師的氣質,她目光獃滯,語調機械,直勾勾地盯着唐淺,又重複了一遍:
「走吧,我們,去校長室。」
秦朔哇地一聲哭了出來,腦袋埋進唐淺的懷裡,哭嚎着,順手將手裡的作業甩向了章素梅。
語文那本《暑假樂園》直接拍在了章素梅的臉上。
這小子,是不是故意的?唐淺掃了一眼那在自己懷裡嚇得一抖一抖的小屁孩,思索了一下這小鬼在笑的可能性。
馮慧似乎才反應過來,指着章素梅尖叫一聲,聲音甚是凄厲:「章老師?你怎麼了?發生什麼事了?」
章素梅的臉上忽然浮現出痛苦之色,她的體內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四處遊盪,很快,裸露在外面的皮膚上出現了一道道淤青,章素梅似乎被什麼東西扼住了咽喉,腦袋被迫仰起,雙目泛白,眼眶,鼻子和耳朵里開始向外淌血,發出的聲音也越來越低。
但她依舊在堅持說:「我們……去……校長……室。」
校長室里,似乎有很重要的線索。
馮慧哪見過這場面,當下駭然失色,臉色煞白:「鬼,有鬼,怎麼可能,唐淺快跑!」
她眼見唐淺還獃獃地站在樓梯上,以為他嚇傻了,連忙幾步衝上去,伸出手就想要拽過唐淺和她逃跑。
但在她的手即將夠到唐淺的那一瞬間,唐淺立刻向上邁了一步,馮慧當即抓了個空,顯然沒想到唐淺會突然有動作,反倒是她腳下一個沒站穩,差點摔了一跤。
「比起章老師,我覺得馮校長您更危險啊。」唐淺不緊不慢地說道,張素梅的的確確是死者,但相比起來,先前突然「死去」的馮慧,以及現在莫名其妙出現的馮慧,這樣的活人,比死者還要可怕。
馮慧一愣,有些惱怒地指着依舊站在上邊不遠處一動不動,只是臉上鮮血越淌越多的章素梅,怒聲道:「那是正常人的樣子嗎!唐淺,你不怕死就留下來吧!」
說完,她怒氣沖沖地轉頭就走了,似乎也不在意唐淺有沒有跟上去。
「唐,唐淺哥哥,我們怎麼辦?」秦朔悄悄抬起腦袋,眼淚汪汪地望着唐淺,他哪兒見過這陣仗,現在壓根不敢動,也不敢去章素梅那詭異的模樣。
他的小手緊緊抓着唐淺的衣服,生怕唐淺丟下他自己跑了。
唐淺沒有回答,只是又往上走了幾步,看向章素梅,輕聲說道:「章老師,我們去校長室。」
此言一出,扼住章素梅脖子的力量似乎突然消失了,她身上的淤青也漸漸褪了下去,只是依舊那副機械呆板的模樣,面色青白,僵硬地點了點頭。
「秦朔,害怕的話就不要看,有我在。」唐淺說。
秦朔哆哆嗦嗦,卻昂起頭嘴硬:「我,我才不怕!」
唐淺冷笑,一把將這小鬼放在地上,指了指自己肚子前那攤水漬,又指了指他的褲襠,咬牙切齒:「那你的眼淚挺會流啊。」
秦朔:……
尿了一褲兜的秦朔話也不敢說,也不好意思再讓唐淺抱着,蔫着腦袋跟在唐淺邊上,只是心裏依舊害怕,就牽着唐淺的手,慢悠悠地跟上去。
校長室在行政樓,通過3樓的走廊,可以從教學樓直達行政樓,校長室在行政樓5樓。兩棟樓內,此時只剩下唐淺一個活人,他身邊跟着兩位死者。
但除此以外,什麼都沒有了,死者,並沒有在教學樓和行政樓,先前迎接唐淺的「它們」,似乎沒有進入這兩棟樓的打算。
又或者,它們沒辦法進來。
一路上,章老師只是僵硬地走着路,即便唐淺和她搭話,也得不到任何回應,就這樣一步步走着,高跟鞋踩在地板上,在這片死寂中顯得異常響。
「到了。」章老師終於再次發出了聲響,她的腦袋直接整個旋轉過來,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。
要是沒聽錯,骨頭應該是硬生生扭斷了。
唐淺面色如常,點了點頭,看到章素梅沒有開門的意思,他倒也不客氣,直接推門走進去。
校長室並沒有上鎖,窗戶開着,一個多月沒什麼人來,桌子上多少有一點點薄灰,外加一座建校起就一直存在的小型青鳥雕塑,其他倒沒什麼特殊的。唐淺簡單感知了一下,沒有陷阱,沒有鬼魂。
那為什麼要來校長室?
章素梅似乎完全失去了神智,獃獃地站在門口,沒有進來的意思。
唐淺心念一動,對着一旁的秦朔問道:「秦朔,你來過這裡嗎?」
讓他失望的是,秦朔搖了搖頭,面露為難之色:「沒有,我沒來過校長室,我是好學生!」
你先前還把語文作業拍語文老師臉上呢,唐淺心裏這樣想着。
既然秦朔指望不上,那隻能靠自己了,可是一時之間他又犯難了,總不能指望這校長室里修了個密室吧?這也太不現實了!
校長室里的東西不少,而且肯定有很多重要文件,不會輕易讓外人看到,他既沒有電腦的開機密碼,不會黑客技術,也沒看到類似保險箱的東西。抽屜倒是沒上鎖,可裏面的東西無一能起到幫助。
莫非這麼狗血,校長會把電腦密碼寫在某個奇怪的地方等別人去發現?難道這是名為《青鳥小學》的恐怖遊戲么?
因為在這裡呆了很久都沒有發生什麼事情,秦朔膽子都大了起來,雖然不敢亂動擺着的東西,但也東跑跑西跑跑的,在沙發上滾來滾去。
「秦朔!」
唐淺臉都綠了。
皮質沙發上,秦朔還沒幹的褲子在上面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。
不對,好幾筆。
秦朔這下也發現了自己的傑作,當下定定地坐在沙發上,目不斜視,正襟危坐。
唐淺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,心裏犯着難,又望望在外面當門神的章素梅,終於還是忍不住走了過去,輕聲問道:「章老師,校長室里有什麼?」
章素梅沒有回答。
唐淺鎖着眉頭,現任校長是他以前的數學老師,去年來的時候,他還來這敘過舊。在他印象里,那位數學老師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,也沒有寫日記的習慣,更不像是信奉鬼神之說的人。
所以,合著這校長室真的啥都沒有?
思索再三,唐淺拿出手機看了看,時間已經到了下午三點。再留下去,似乎也沒有什麼意義,買命錢已經被「他」偷走了,夜晚的校園,會很麻煩。
因為學生會來,而那些學生,不可除。
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青鳥雕塑。
「章老師,時間也不早了,我要回家了。」唐淺道。
而章老師聽到這話,竟然有了反應,她嘴巴張了張,身上再度浮現出道道淤青,雙手舉到胸前,比划著什麼,半晌後,她的嘴裏才斷斷續續吐出幾個字來——
「這,里,很,安全。」
唐淺忽然覺得心裏一酸,深呼吸一口氣,道:「但是,我不能一直呆在這裡。」
章老師卻低下頭去,機械地重複道:「這裡,很,安全。」
唐淺一把伸出手,握住章素梅的右手,幾乎是同時,章素梅身上的淤青開始消褪,青白的膚色甚至轉向正常,臉上也有了血色,原本機械僵硬的神情也多了几絲人性化的色彩。
「章老師,我休息夠了,有些事,該解決了。」
章素梅空洞的眼神中彷彿一下子有了光。
她囁嚅着嘴唇,這個行為似乎有些艱澀,唐淺也不急,只是靜靜地等着她說話。
「唐,淺。」
「我在。」唐淺低下頭。
「別,回,來。」章素梅抬起頭,盯着唐淺的雙眼,一字一句地說著,這幾個字不像是機械化的話語,而是……
是,母親對遊子,最後的告誡。
說完這句話後,章素梅的手抬起,輕輕撫摸着唐淺的臉頰,她怎麼不知道呢?
她是死者,已經不該存在於此世,只是在這一刻,已經死去的她終於有所釋懷,露出了一個笑容。
一如她在課堂上,對所有學生都會露出的笑容。
下一刻,章素梅的身形消失在了唐淺面前,沒有留下一絲印跡。
唐淺默然,在原地佇立着,站足3分鐘之後,他終於長嘆一口氣,掏出手機,撥打了一個號碼。
校園內有干擾信號的東西存在,可是對他來說,要屏蔽這些東西輕而易舉。電話撥出沒有受到任何影響。
很快,那頭接通了。
「你怎麼現在給我打電話,我上班呢。」那頭傳來一個男聲。
「阿禮。」唐淺語氣低沉,「你在寧城,對吧?」
聽到唐淺的語氣,薛禮也不敢怠慢,正經起來:「是啊,出什麼事了?」
「馬上來一趟湖城,明天有事情要你幫忙善後。」
說完,唐淺毫不猶豫地掛完電話,只留那遠在寧城的薛禮一臉懵逼地看着手機,隨後罵罵咧咧地在網上訂票。
就那個小氣巴拉的姓唐的,肯定不給自己報銷,下次絕對不幫他了。
校長室內,一雙稚嫩的眼睛,將剛才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,而小男孩的臉上,緩緩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。